“這樣的大手術, 縣醫院做不了，你們往市醫院轉吧, 有條件往省醫院轉。”醫生拍著曹生的肩膀嘆息。打了這麽久交道, 誰不知道誰, 曹生又不是大富豪，而看病是最花錢的，你還沒法兒和醫院講價。

醫生嘆息走遠, 曹生撓著後腦勺吶吶開口, “敏子姐……”

看曹生結結巴巴的樣子, 趙敏笑道：“別擔心，錢不夠，我先借你……”

“不是，不是，不是！”曹生連連擺手, “錢我早就湊夠了, 我媽不願意做手術，怕花錢！現在沒法兒推了！我就是覺得現在這檔口，我該留下來幫忙的，走了太不仗義了！”

……

趙敏無法形容自己那一瞬間的震驚和感動，這是她的事情，曹生沒有怪她連累已經是通情達理，怎麽還會如此站在她的角度考慮。這個弟弟沒白認, 趙敏笑道：“瞎想什麽, 趕緊帶阿嬢去醫院, 這邊我們能應付，需要你幫忙的時候，不會客氣！”

現實條件也不允許曹生矯情，曹生很快去辦轉院手續，趙敏這邊也接到了消息。

“不是刻意的。晚上跑車的人不少，在高速路口看到警察查曹生。水果翻得遍地都是，可能氣氛比較緊張，鄰居看見了，以為曹生犯事兒了，跑去和曹生媽媽通風報信。”就是這麽矛盾，天天罵政府，可又本能的相信政府。即便是現在，很多人除了辦戶口、辦身份證，一輩子沒進過派出所。而“一輩子沒進過派出所”，是值得驕傲的，證明他奉公守法、家風優良。

曹生媽媽不是千裏眼，看不到具體情況，只能懷揣擔憂，能等到曹生回來再倒，已經很不容易了。遇到大事，身體好的人才撐得住，病人……

趙敏感同身受，家裏出了大事兒，她一般不敢直接和老趙說，只能試探著，慢慢來。

趙敏不知道這次事情應該定義為好心辦壞事，還是愚昧無知出謠言。世界還是那個人雲亦雲的世界，幸好趙敏已經不是那個趙敏，老趙已經不是當初的老趙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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檢查組一到了地界上，瞬間風平浪靜，世界一片美好和諧。

趙敏的大名也直接叩響了檢查組的大門，在舉報官員這方面，不是深仇大恨、把握實質性證據，沒人敢露出真名。

檢查組的效率也高，還有很多事情沒有查清楚，但就查清楚的部分而言，足以做出決定。

在某個周六，毫無預兆的變天了。絕大多數人都不知道發生什麽，就被叫回來加班。地震之後經常這樣，大家以為又發生了什麽險情，等坐到的大會議室才發現，所有部門縣區一把手都來了，而他們曾經的領導並不在。省委組織部的官員坐在正中，宣布了新一屆的人事認命。

好幾個縣區領導也不見蹤影，只能副手補上，這些人去哪裏了，只有影影綽綽一句：“接受組織調查”。而在政府工作的人，太知道這句話的含義了。等散會了，瘋狂打聽內幕，怎麽回事兒？為什麽？這位領導在當地作威作福不是一天兩天了，大多數人不知道，可涉及切身利益的也不是一個兩個，他們做了那麽多努力都不見成效，怎麽突然就倒臺了？

“打聽到了，全正果品的趙敏實名舉報！之前想讓她背礦山黑鍋的那個趙敏！”

一石激起千層浪，這個消息瞬間在官員序列中引發地震，小道消息滿天飛。

“就知道能在商場上闖蕩的人不一般，尤其是漂亮女人！沒有點兒背景，敢這麽幹？”

“別說了，沒有背景，就是提著豬頭，也找不到燒香的廟門。他們怎麽聯系上檢查組的，就說你我，都是在體制內的人，人家到了地界才知道消息！”

“手眼通天啊！這才幾天？為難過她的都到監獄裏寫《懺悔錄》去了，手腕太厲害了！”

“我查了，和老爹住在一起，也有個男朋友，都是土生土長老農民，哪兒來這麽大能量？”

“沒能量能上國家臺？沒能量能搬到他？人家不露出來，扮豬吃老虎呢！你管她哪兒來的手段，只需要知道這手段你我都扛不住……”

“別說了！正常舉報，行使監督檢查權而已！”

冠冕堂皇的話一出，眾人就知道議論到此為止了。眾人對全正果品、對趙敏越發諱莫如深，手眼通天成了共同認識。

趙敏卻沒放心思在這些勾心鬥角上，他們家水果運到古大能的超市，好評如潮。水果品質有保證，那些檢驗證書更加證明了它的有機健康，還有大學生創業、退伍軍人創業、中年人重頭再來等等一些列勵志故事、“文化內涵”。買的人覺得，自己買的不僅僅是水果，更是情懷。有句話是這麽說的，所有的品牌，都是編故事，只看誰編得圓滿。全正果品的品牌故事就挺圓滿的，消費者十分買賬。

再次經過市場檢驗，證明在超市銷貨也是一大銷路。再經過三個月適應期，全正果品的水果，就要在全省的超市鋪開了。在線上，趙敏也開始著手體驗項目，當初就設計好的，最高檔的品牌營銷是讓人捧著錢上門出人出力，還覺得高興。

體驗項目收費貴，掛在網上卻更受歡迎。現在路基本通暢，發生地震的小城市頻頻見諸媒體，人都是從眾的，看著大家都說好，自己也要來看看，把全正果品當熱門景點參觀了。

這些體驗項目，吸引來了趙敏未曾想到的人。

“這是華夏基金會的李進。”陳琪巡山，剛好碰上，請他到家裏說話。

李進是個不高的青年，面容白皙，普通話標準，而且沒戴眼鏡。在這個年代，不戴眼睛的年輕人，已經很少見了。

“你好。”李進伸手，十分標準的見面禮儀。

趙敏伸手握了握，能冠以“華夏”二字的組織，背後都有悠久的歷史淵源，不可小覷。

寒暄過後，李進把自己的來意緩緩道來：“大災難過後，我們更加聚焦扶貧，尤其是產業扶貧。這個地方山清水秀，也沒有大型工業園區，想要發展產業，農業是最好的選擇。”

李進說兩句，看趙敏沒反應，以為自己說得太空洞，換了表述方式：“之前路上標語天天寫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，話是沒錯，但發展方向背道而馳。不停的建小廠，縣裏的小河上，修滿了梯級水電站，水果罐頭加工廠也沒有大廠，都是幾件廠房搭起來的草臺班子，生產貼牌產品。本土品牌鄉村風濃郁，在市場上根本沒有競爭力，很多當地人都不買賬。”

“我知道，我大學專業是社工，剛剛有點兒走神是在想，你們基金會的秘書長是顧林生教授吧？”

“是啊，是啊，你認識他？”李進笑了，眼睛發亮，社會組織是政府和企業之外的一大聯合組織方式，可大城市裏的多數人都沒聽說過，更何況在這樣的小縣城。李進他們基金會每到一個地方，想要有所發展，第一步都是尋找鄉村精英，用當地人帶動當地人。在現實條件下，鄉村精英大部分和村組幹部重合，而且都是老人，留守現象在農村十分普遍。查資料的時候發現，這個鎮的鄉村精英居然是大學生和退伍軍人，他就有所預感交流會比較順暢，沒想到她居然有專業背景，李進心裏更火熱了！

“嗯，一年前，古城的優秀農業產業交流會，藏紅花種植合作社是你們做的吧？”

“對，對，對，你了解合作社？我們這次到這裏，也有做合作社的想法。我們已經請專家分析過了，在北緯三十度線上，這裏的桃子、梨子、橘子，甜度最高，營養最好，又有災區產業發展的背景在，成功的可能性很大。”

“我們基金會有完善的運作體系，通過專業合作社，網羅所有村民，把小農戶變成專業農業產業鏈的一環，打造地標性產品，整個鎮、整個縣的人都會受益。產業強起來，後續的服務我們有專業人士指導，保證也能跟上。配套產業也會興起，整個鎮、整個縣就盤活了！”

“我們基金會還會發放補助，每戶兩萬，加上災後政府補貼的兩萬，還有五萬的無息貸款，就是普通農戶都能做起來。”

“互聯網+的電商模式，我們基金會和喵喵、獅子、東哥都有合作，渠道廣泛，和許多明星也有公益性合作，推廣肯定沒問題。”

“你有專業背景，又是做水果行業的，肯定能理解支持吧？衣錦還鄉，回饋鄉裏，咱們國人有這樣的情懷，你現在已經非常成功了，也有帶領鄉親們脫貧致富的願望吧？我們會組織轉專業合作社，你在裏面肯定是骨幹人物！”

“怎麽樣，加入進來吧！”

李進滔滔不絕說了一大堆，完全沒給趙敏插話的機會，描述的前景十分美好，令人心潮澎湃。

“我拒絕。”趙敏斬釘截鐵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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